比稿的結果很快出來了，被選出的是盧佳。我站在布告欄前，心情覆雜。一方面，我當然為盧佳高興，另一方面，也為自己難過。我從來只想，即使落榜也有我陪著她，但從未想過，十一選一的比稿，我們兩個可以共苦，卻不能同甘。

不過那又怎麽樣，這一次是她，下一次說不定就是我了呢！我轉身給盧佳一個熊抱：“恭喜啊！是不是該請客！還有，稿子交出來觀摩一下！”

盧佳推一下眼鏡，弱弱地說：“請客當然得請，就是……清清你別笑話我，我那個稿子也……不算是我自己寫的，是鄭老師指導的。”

“你可以啊，不敢問前輩，直接去問鄭老師了！”

“不是……”盧佳被我抱著，局促地縮著身子，向我解釋，“就是、就是那天我不是沒出息哭了嗎，鄭老師看我哭了，才好心幫我……我也沒想到這次竟然是我……”

晚上，盧佳和男朋友約會分享喜悅去了，我在租屋裏看完盧佳的稿子，想想下個月依然是一千五的低保，心情沮喪，決定去蹭陸大少的酒喝。

“怎麽辦，我還是覺得我的創意比較好。”我喝著啤酒吃著烤串，對陸一梧說，“就連我同事都說，我這次的想法特別棒，要沒有盧佳那篇，就該我中了。鄭老師那個構思，也就是佳佳那種乖寶寶才聽他的，要是我才不用呢。”

“可誰讓那篇是鄭老師指導的呢，要是最後選了你，不就是讓鄭老師自己承認他不如你嗎？”陸一梧喝著酒，一臉洞悉一切的老江湖樣：“聽我們導演說，鄭老師特強勢，自己狗血還不允許別人說，他肯定不希望你搶了他的風頭，說白了吧，他就是想找個傀儡，盧佳那種聽話又細心的最合適。”

一聽這話我立刻急了：“傀儡？那我得去提醒佳佳一下，給人當傀儡可不行！”

陸一梧伸手阻攔，讓我淡定：“得了，你就別摻和了。盧佳現在正在興頭上，你瞎潑什麽冷水，說了人家也未必領情。”

說的也是啊。我悻悻做回椅子裏，暗暗生氣，盧佳科班出身，辛辛苦苦學了四年，她是來當編劇的，怎麽能當別人的傀儡呢？

***

天氣越來越冷，新年之前，就要決定這一批實習生的去留。盧佳自從那次被領導點撥後，好像開了竅一樣，緊接著又被選中一次，而我沒有通過一次比稿，毫無疑問會被出局，但我顧不得沮喪，只恨恨地想：有這樣架子比能力大的領導，這樣奇葩的比稿規則，小爺我還不伺候了呢！

我開始留意報紙上的招聘啟事，每個周末都去人才市場觀察形勢，盧佳反對我這麽做：“我媽說，工作最重要的是穩定，你才工作半年就出去找工作，半年的工作經驗，別的公司都會覺得你不穩定……清清，你不是說還要和我一起寫紀錄片嘛，咱再努力一把好不好，還有一次比稿，加油。”

可我一點也不想試，我說：“你不覺得這樣比稿很沒有人權嗎？還有，你每次去問鄭老師，其實他是想抓你這樣的人當他的傀儡你知道不知道？”

“傀儡？”盧佳眨眨眼睛，搖頭說：“不是啊，怎麽能這麽說呢，咱們剛畢業，鄭老師經驗豐富，肯定得向老師學習呀。鄭老師肯把他的經驗拿出來分享，對咱們來說是好事呀。”

我不讚同她的看法，她也在努力地說服我，可那個時候，我工作受挫，雖然不斷暗示自己這一切都沒什麽了不起，但心裏的焦躁已經幾乎到了極限，盧佳每說一次“你看我怎樣怎樣”，在我看來都是對我赤.裸.裸的鄙視，她在用她的成功鄙視我，我告訴她：“不要向我傳授你那些經驗，我不需要你這樣沒有底線的屈辱的成功！”盧佳看著我一臉驚愕，然後再也不勸我。

那段時間盧佳感情不順，正在鬧分手，每天都希望自己對於身邊的人重要一些、再重要一些，我的不領情無疑刺傷了她，於是兩個人各有各的倔強，同住在一個合租間裏，同在一個辦公室上班，卻互相不說一句話，上下班都要錯開時間走。

***

冷戰中，決定是否通過實習考核的時間到了，我坦然地等待著出局的結果，暗暗盤算著：無論如何，先回家過個年，年後早早來找工作，如果實在找不到，大不了回老家，回老家不太甘心，還可以去安城，反正我還年輕，總不會沒有出路。

可結果公示的結果，卻是我破格通過了考核，我楞了一下，然後有一種想要歡欣雀躍的沖動，才明白原來我並不想失去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。我沒有985,211的學歷，沒有相關專業背景和工作經驗，如果不是陸一梧幫忙，我大概沒機會進入這個公司。我才剛畢業，對未知的求職路滿心忐忑——那就留下來吧。只是，我為什麽會破格通過考核？

謎底很快揭曉，鄭老師把我叫到辦公室說：“盧佳說，你們倆有意向合作一個紀錄片，年輕人能踏實下來做紀錄片，這很好。”後面還說了一些我的稿子每次都僅次於最優稿，綜合考慮是個可塑之才之類的客套話，但我心裏卻只有一句話——盧佳，是盧佳，是她救了我。

下班回家，推開租屋的門，盧佳正坐在床上看書，聽見我回來，想要擡頭看我一眼，但頭擡到一半又很快低下去，最終沒有看我。我走過去一把把她抱住，沒等我說一個字，盧佳哇的一聲哭了：“清清，師兄不要我了，現在只有你能陪我了，所以我自私想把你留下來，你不會怪我吧。”

盧佳一哭，我的眼睛就有點發酸，重重捶了她後背一下：“哭什麽，好像我們兩個鬧分手覆合一樣。”

盧佳哭著哭著，聽到我這麽說，噗嗤一聲笑出來：“臭清清，我失戀了你還來刺激我。”

“又哭又笑，鼻子冒泡。”我偷偷抹了一把眼淚，又捏著她的臉說：“誰說我是來刺激你的，我明明就是留下來陪你的。”

盧佳點點頭，然後眼淚又流下來：“怎麽辦啊，我就是好想哭。”眼淚怎麽擦也擦不盡，幹脆就趴在我身上哭了好久，我摟著她，也陪著她哭了好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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